天罡
【四十九】举头见明月
流觞仙君他从床上醒来,腰间有一双强劲的手臂。青年仿佛还有一只眼,一下就知道他醒了。
他向狗一样拱进方诸怀间亲昵片刻,复在耳边说:“鳞堤外好多脏东西,师父等我处理了就回来。”
方诸昨夜累极,但今晨起来浑身清爽,估计是昨晚亲昵之后被清理了身体、输送了灵力的缘故。
方诸拽住仲旭的衣带:“勿伤人。”
“听师父的。”
仲旭离开后,房里又只剩下了方诸。
方诸起身坐在铜镜前,梳理着长发。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有多寿。
这段话一直深深的扎根在方诸的脑海里,这是他在娘胎里听云娘说的。仙寿无极,他在天宫未满百天云娘就已经死了。只有用牛角梳梳头发时,恍惚能听见女人温柔的声线。
所以方诸自幼便喜欢照顾人的。
梳花梳草梳泥土,还坐在天帝膝间梳过天神的青丝。
“鉴明还有闲心对镜贴花黄呐?”铜镜里浮现白振易无奈的脸,他说:“龙骨能斩封印,但也会触动相柳。”
男人俯身撩袍,像迈入高阁般优雅地从镜里走出来,踩着妆台跃下。他捡起方诸的衣服随便围上:“孽障要与你做夫妻,婚礼竟效仿凡间样式,天帝触怒,你若再不回去,三届就真的要乱了。”
方诸始终没有立场说出抛弃天罡神域和仙籍,以身饲虎的话。但他仍有不决。
“仲旭是你的徒弟,卓英便不是了么?”白振易说:“你忍心他们师兄弟刀剑相向?无论如何,你得先回九重天亲自给天帝个交代啊,鉴明。”
“你不必多说,我都知晓。”方诸仔细看了一眼这困他多日的寝殿:“走。”
“妖魔鬼怪穷凶极恶,刀剑无眼。鉴明…小心藏在我怀。”白振易说罢,拂袖震开殿门。
门外巡逻的侍卫皆懵了一瞬,这白毛哪来的?这白毛是……是上仙!
白毛两袖浮霜,眉心的仙印是银蓝色,背上重剑漂浮起来。他将准王妃抱到剑上,低声交谈了句什么,再转头眼神狠了起来。
“快去禀王上!…有上仙要夺王妃!”
“告状,不是好习惯。”白振易袖上的雪霜爆开,刹那间仿佛空气都被冻结。那些拔腿就跑的小妖魔被雪驻在了原地,连眼球都成了冰。
不只是侍卫,就连负责照顾方诸,端茶送水、会看着方诸脸红的小宫女都一命呜呼,魂飞魄散。
方诸略微皱眉。
曾几何时,他对妖魔要比白振易出手还狠,如今心中竟会有一丝不忍。这是被温水煮蛙还是乐不思蜀忘乎所以,他也说不清了。
白振易实力碾压一切牛鬼蛇神后,陪也坐在剑上:“朔痕剑能破风而飞,抱稳我。”
方诸颔首,还未说什么,妖王的皇宫四周忽然出现一圈火墙。
那火焰格外滚烫,似来自深海的岩浆,有着能将大海沸腾的可怕温度。
火墙当间劈开一道,一红衣少女手握比身子还高的红枪,穿过火焰高墙,脑袋上扎着的两个丸子啾燃烧着。
魔王,灼弦。
“小帅哥,为何要抢本公主夫君的妻子。”灼弦一步一朵火炼,半张脸爬满黑红魔痕,狰狞可怖,眼珠也是一团乌黑,另外半张脸还是甜美的少女模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白振易低骂一句疯女人,一跃而上。
魔炎与霜雪撞击爆裂,空中炸开浓浓的水雾之气。
白振易没有剑在手,灼弦又是个疯的,只为拖时间等妖王回来,霜雪在烈焰面前略逊一筹,白振易竟破不开灼弦一层又一层的火墙。
正在战况胶着时刻,水鞭加入战场。
灼弦挥袖抵挡。
她魔瞳躁怒地瞪着来人,正是李灿留下的两个徒弟,江浔和被白振易从牢里救出来的溯洄。
江浔劈头盖脸地朝灼弦刺去,溯洄紧随其后,“妖女,看剑!”
“仙君带人先走!”
白振易也不与他们客气,飞身上剑,捏起一道破风诀便走。
朔痕将风撕裂开,冲向九渊宫外。
剑身即将重出最后一道宫墙,忽然剑尖撞上一幢洪钟般的巨大青黑色墙壁。灵力以撞击点为圆心向四面八方荡漾银蓝色的波纹,黑雾墙面纹丝不动。
白振易周身银蓝的光暗淡,庞然巨物遮蔽阳光。
溯洄回首,亦被凭空出现的巨物所撼:“…相柳。”
黑色墙壁缓缓移动起来,众人这才看清它的真面目,并非相柳,而是蛟龙。
它的身子缓缓俯低,漆黑的鬃毛间闪烁冷色闪电,一双金色竖瞳妖冶地盯着面前不知天高地后的小小上仙。
愤怒,是唯一的情绪。
“旭儿…”方诸怔愣了。
蛟龙在九渊宫再度设下结界,身形化作俊朗高挑的青年,斑驳红剑出现在掌中。
魔纹像一朵邪花淫藤爬上青年的脸,九头相柳的灵魄盘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吐着蛇芯。
白振易不敢轻敌,搂着方诸的腰跃下朔痕。
“等着我。”他低声,随后挥剑踏雪迎风而上。
青空之上的青年耳目聪颖,听见这三个字扬唇冷笑:“等你去死…”
仲旭提起明霄,喋血剑光转瞬劈到白振易。风云都被剑刃搅动,螺旋这随剑挥去。
白振易横剑抵在面前。
铁器相撞发出尖锐如割的嘶鸣,白振易被强悍的魔气震出数十米,雪白身影直砸进九渊宫乌黑峥嵘的偏殿,烟尘四起。
“早想揍你了。”
那声音来自天边。乌云笼罩,压低至屋檐。青色的雷电在云层间穿梭,雷声如龙鸣。
浓郁的魔气在仲旭全身盘旋不散,明霄如鞭连挥两道剑气。白振易身下的殿宇彻底粉碎,他落在废墟里,两肩各一道血痕,吐出口血。
灼弦也将两个小郎君一左一右踹飞好远,转头捧着脸喊夫君。
夫君威武,夫君牛逼,夫君嫁妆的事……
算了嫁妆的事等会儿再说。
“夫君…”白振易笑念这词儿,撑起身擦了下嘴角的血,对不远处落地的妖王道:“小孩儿,好福气啊。”
仲旭直截了当地给他一脚,将人蹬的连滚几圈,撞倒了最后一根顶梁柱。
白振易咳嗽了两声,按了按胸口,好似不止疼般,又要说话。妖王上前当胸又一脚将人踹飞进倒塌的青黑色瓦砾间。
含章仙君在尘土间滚脏了衣裳,银发落尘,还没等起身就被仲旭拖着领子拽了出来。他挥起来的拳头上布着鳞片,一拳下去,仙君俊俏的脸就破了相。
“我不杀你,你滚回去告诉玄穹老儿,守着他九重天的王座夹紧尾巴活,再敢对我师父动心思,我便亲自去杀了他。”
“天帝养育流觞仙君三千年,视若己出…怎会舍得把他交给你这被相柳鬼迷心窍的孽障。”白振易咬牙回道。
褚仲旭骂了句,抡起拳头雨点般往他身上砸,可依旧是没动杀心。
“滚。”
青年甩了甩手上的血,刚要起身。
含章仙君却忽然按住他的剑。
仲旭低头。
“问你个问题…”白振易闭眼,用只有彼此听得见的声线说:“他还是那么青涩么。”
仲旭稍愣,继而明白这混账说的是什么意思,眼底瞬间如寒冰。
“你找死…”
白振易扬起嘴角一笑。
仲旭暴怒地攥起白振易的衣领,明霄直抵他咽喉:“我这就扒了你的皮,让师父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仙君!”溯洄叫着收剑冲去救人。
死到临头,白振易缺睁开眼,染满鲜血的唇微微一动:“鉴明。”
仲旭一怔。
只听犹如一声玉碎山崩,莹白的刀刃一过,流觞仙君反手斩断了仙骨处的封印。
那封印与相柳灵魄相连,刹那间的痛如在灵魄上中了一刀。蛇影痛苦的仰天嘶吼,仲旭俯身亦是一声闷吭。
这世间,失而复得最是珍贵。
方诸失望至极间只是动了一瞬杀意。心念一动,神器也动了。
比霜还更快的是龙骨匕首,从他莹白的腕间飞出。方诸甚至都来不及阻拦,匕首闪着如玉寒光飞刺向青年。
三千年心有灵犀,共诛的妖魔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何为声东击西,对含章和流觞来说已是本能。
余痛未消,寒光已至胸前。仲旭下意识侧身抬手,龙骨如利箭骤穿他掌心,狠狠钉进肩膀。
仲旭被上神之力掀翻过去。
白振易则抓准时机起身召回朔痕,重剑蓄满力量光芒刺眼,将蛟龙的结界撕开一道破口。
溯洄与江浔迅速飞至结界外,合力清扫阻拦去路的阴界侍兵。
“仙君!!走了!”
“仙君!”
结界被撕开片刻就在愈合,更有源源不断的士兵向此处汇集。
白振易啐了口血飞上空,以朔痕横在结界处,哑声喊道:“鉴明!!”
方诸没动。
烟尘渐渐落下去,那黑色的人影弓起背,好半天才能抬头。
“夫君!”灼弦立刻收了枪,落至他身边搀扶。
那龙骨不是俗物,又被天帝亲自下了诛魔的结印,只需主人动一丝的杀心,便如箭离弦。
“夫…夫君…”灼弦碰了一下插在仲旭身上的龙骨,被烫的一声叫唤。
仲旭推开她,他一手压着肩上血流不止的刀伤,忍痛从碎骨中拔出匕首来。受伤的不是别处,正是他在九重天被霜还一剑钉穿的那侧肩胛。若非他下意识的侧身,这匕首必贯穿胸膛,正中蛟珠。
方诸悬立在空中,尾骨处破碎的封印像裙摆洒下的碎金,未等落地便已消散进刀风城的寒风中。
他两鬓的长发在风中乱舞,身如天际一道无情银月。
灼弦向他身体里度着魔气。
仲旭拇指压住匕首,抹着自己的血,好似还没反应过来。九头蛇妖相柳的灵相紧紧缠住他半个身体,血还是从鳞片的缝隙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师父……”仲旭看着方诸,泛金的双瞳间尽是被辜负的委屈,不解,迷茫,唯独没有方诸以为的恨和愤怒。
“师父慈悲向三界,为何独伤我?”
结界仅剩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方诸匆匆看了仲旭和护在他身前的红衣女子一眼,迅速收回视线,御风离开了。
……
白振易一飞出鳞堤人就昏了,方诸在海上接住了他。
在阴界这么久,流觞仙君并未受伤,简直是奇迹。汉阳仙君冲上前一个滑跪抱着他腰便哭:“师父…呜……师父…弟子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就见不到我,为师没事。”方诸落在鲲鱼的背上,一手抚摸卓英的长发,视线从所有人身上扫过,唯在四尺玉身上多留了一眼。
四尺玉面上依旧平静,仿佛只是来北海看花看草看鲲鱼的。他看着了方诸片刻,轻轻垂下眼睑。
手刃弟子之痛,大约只有彼此懂得。
“各位仙君受累。那孽障身负重伤,已不成气候,”流觞仙君声色平稳而淡然:“可以向天帝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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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候:写渣攻!渣攻虐受!好爽好爽!
长大了:写渣受,渣受虐攻,好爽好爽…
严格来说,白白是霜雪,诸咪是水or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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