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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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罡

【五十九】不过如此

“你一定比二十年前那个会舞剑的艺妓要美。阿明你……不会让本王输钱的罢?”


……


白弈命人将屏风撤到一边去,掀开了琴师面前的帘子。


那张明媚张扬、英俊贵气的面容出现在方诸眼前。正是白振易的皮相。


三千年朝夕相处,这张脸…即便方诸知道,魂魄已经不是白振易,却又不能控制自己不去睹物思人。


他看着白弈,一时间发愣。


白弈俯身,微笑道:“阿明,给本王看看你。”


方诸下意识按住面具:“恕在下不能从命。”


白王爷里外在霁风身上花了数千两银子,有这么些银子,就算建一座繁华的庙宇,流觞仙君想必都会下凡一见。


区区琴妓…


“区区琴妓。”王公子轻笑:“王爷好捧他。”


“风雅之物,不好太粗鲁。”


皮相终究是皮相,方诸知道,今日便是他该“离去”的时候。纵然遮了面容,只坐在幕后弹琴,也免不了一些麻烦。每当遇到麻烦,方诸便会消失一阵子,三年,五年,等世人将他遗忘了,再改头换面,换个身份回到秦淮来。


因为他在等人。


龙神登基已经没过去四十多载,对人间来说漫长,对天神来说短暂。


那日惊雷暴雨,将蛟龙真身毁去,魂魄裸露。就在等最后一道雷刑将魂魄也劈个粉碎时,异动发生了。


雷云之间撕开一道裂缝,光芒照耀在那团血肉模糊的肉身上。他的灵魄从烂肉里飘出来,竟是罕见的金色。如此脆弱的肉身,怎么会有这样强悍的灵魄?


只有种可能可以解释——这是在渡劫的天神的灵魄。肉身已死,天光乍破,便是渡劫成功。


他在光阴中走过千年,历经坎坷磨难,尝尽委屈心酸,才向天道换了三届平安。


褚龙神还完了天道的债,便要找共工算账了。


这一账算的很快,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方诸以为自己很快便能见到小徒弟了,可或许是九重天上要忙的事太多,旭儿被绊住了,拖沓了一日。所以第二年的时候,龙神并未下凡秦淮。


流觞仙君涉世未深,没有谋生的技能,便在画舫上做起茶师。他点的茶色浓沫密,香远益清,还能在茶面作画。又因生的实在美貌,令画舫宾客盈门,甚至有五湖四海的人闻名而来。看茶,看人。


祸事多从红颜起。


旭儿一日、两日、三日不下来,秦淮便是一年两年三年,七年转瞬即逝。流觞仙君婉拒的求爱者百千,然后,终于有人提出了疑惑。


方先生为何不老啊。


七年的岁月没有在方先生脸上留下半分痕迹,青楼的小莲花儿都要用蜜粉盖住眼角的细纹,方先生却连背都没有弯一分。


“难道是……妖怪?”画舫主说。


“我不是。”方诸说


画舫主不在意方诸是不是妖怪,他只想他只想方诸手下他家祖传的镯子,做他的男妻。


画舫待不下去了。


便隐姓埋名,临帖作画,靠着一手好字,写婚帖、写请帖,一样养活自己。三五七年,待到那手台阁体小字也写出了名气,被人慕名上门时,朱先生便又消失了。


再是弹琴、舞剑、花匠、弹琴、写字、点茶…


秦淮有数不尽的风雅,方诸在风雅里,望了四十几年的天空。一个念头由种子发芽,如今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在他心里扎根,树叶张开,挡住了九重天的星阁——旭儿不会来了。


九重天有三十六天罡,哪怕有一丝空隙,一句话的功夫,便能叫人下凡来给自己传个讯,不是么?


除非他不会来了,他捡起了作为神明的万万年的记忆,见过无数容貌如雪的仙子,尝过世间一切山珍海味,坐拥所有稀有强大的宝物。他征伐过山川河海,九州三届,杀过神魔万千。


流觞仙君…这四个字对玄穹天帝有多轻,对褚龙神只会更轻。轻的像月下船舷的一朵花,一阵风,吹过便落了,忘了。


最近这两年,方诸觉得“流觞仙君”和“褚龙”离他越来越远了,再不像早些时候,只是听到有人提到龙有关的事就弹错弦,晕花字,打散茶。


白弈道:“本王在跟你说话,你在走神儿么?”


方诸压着面具,长睫颤了颤,偏头躲开他的手指:“来人,送客。”


换作平时,方诸睡了这句便有青楼的打手开门请客人出去,可今日久久没有动静。


“等什么呢?”白弈搓了搓指尖:“本王昨日刚琢磨出个事儿,与其花银子买你的曲儿听个乐,不如把潋尘阁买下来,笑口常开。”


“好一个笑口常开。”王公子抚掌大赞。


一旁发间簪花的苏公子也笑着附和:“笑口常开,不错不错,快叫阿明摘了面具,揭晓谜底。”


方诸嘴角冰冷地抿着,木讷地收了琴,半分面子不给:“既如此,从今日起,在下便不在潋尘阁弹琴了。王爷要笑口常开,在下便祝王爷,不会乐极生悲。”


方诸收好琴,并未碰桌上的赏钱和满屋子恩客所赠奇珍异宝。他要走,白弈却忽然抓住他的手。


花了大价钱的当朝王爷,皇帝陛下的亲弟弟,总算阴了脸:“旁人奉承霁风君貌比方诸,你莫不是就真把自己当天仙了。”


“…放手。”方诸皱眉。


白弈冷笑声,一把摘了他的面具。


面具的绳带把发间玉簪都拽了下来,玉簪在地面折断成数段。白银面具锋利的边缘在方诸眉尾划出无伤大雅的粉红划痕,让那张脸赤裸裸暴露出来。


白弈看愣了。那两个纨绔公子也惊地站了起来。


“…竟然……竟然……”


潋尘阁说琴师貌比方诸,竟然不是故弄玄虚?


“阿明长得…倒是……能叫人一下便消火。”白弈说的委婉,苏公子缺很直白:“哪里的火消了,哪里的火起来了,我不说,王爷自己懂得。”


王公子哈哈一笑,白弈亦没辩驳。


飞眉如柳,眸似点墨,眼如春桃。桃心儿里盈着一点点春日未融化的冰,鼻梁精致挺拔,鼻尖秀气的像个姑娘,将下半张脸衬得更柔美了。


方诸有几分恼怒地盯了白弈片刻,挥落他的手,弯腰捡起面具盖在脸上便要离去。


王姓公子挡住他去路,半开玩笑道:“上仙公子,你是从哪下凡的?”


方诸抿唇绕开他,又被另一人堵住:“去哪啊?没让你走呢。面具摘了,让我仔细瞧瞧。”


“请你自重。”


琴师每个字咬的严厉而清晰,仿佛真是从天上来的,洗不掉仙气所以与人间格格不入的神仙。


白弈从后拉住他,拽到身前来,夺过面具顺窗户扔了出去。


“你…”


“我?”白弈狡黠一笑:“我纳你回王府。你做我的人,便再也不用戴着面具过胆战心惊的日子了。本王保证,谁也不敢碰你。”


“……倒也不必,”方诸甩开这登徒子混账王孙子弟的手,“王爷别纠缠,在下就不用心惊胆战。”


白弈冷嘁一声,再动手力气就大了。方诸被扯的一趔趄,鸾琴落地发出线断的铮明。


“你不要蹬鼻子上脸。”


“…放手…”方诸立眉怒视:“放开。”


人间俊男美女大多一个模样,见了百八十个也就腻歪了。吹捧什么天仙下凡的比比皆是,待到得见真容,便觉不过如此。白弈是中州第一潇洒的王爷,什么美人都见过,都风月过…唯独这个,这一个…不一样。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实在漂亮。”


方诸不觉得漂亮两个字是夸奖,他做神仙时不喜欢被夸容貌姣好,做了凡人一样。


人间的贵族对待卖艺的琴师,捧他则如星辰在空,辱他则如斑珠投尘。白弈碰了一下方诸眉尾的伤,鬼迷心窍地想要一亲芳泽。但还没碰到方诸的嘴唇呢,就被甩了个耳光。


这一巴掌结结实实,而且相当有经验,扇的白弈脑子里嗡的一声。


方诸推开身上的人,琴也不要了,以袖掩面,匆匆便要离开阁楼。


他一步刚跨出门槛,衣带却被牵住。他回头,只见一腰挂皇牌的侍卫模样人,握着他肩膀一把重重掼回房间。


王孙子弟与寻常富商不同,若敢与他们动手,是触犯人间法律的。流觞仙君高高在上三千多年,除了天帝的脸,谁的都敢打,一时间没收住手,便吃了苦头。


白弈脸上镇着冰装的羊肠袋,英俊的面颊被扇的见青。他面前的空地原本铺着席子,现在多了一层褥毯。毯上几个人影正压着一个人往下扒衣裳。


“本王叫你一声天仙,你就要上天了。母狗生的贱货长了一副好皮相就要好好利用,装什么冰清玉洁,你若这么知道廉耻,怎么不剃了头发毁了脸去当和尚,却来秦淮卖艺。”


方诸死死攥着衣襟,咬牙并不回话。


人间啊…


破军说的对,人间险恶,流觞仙君孤身难活。


撕拉!

衣襟露了肉,又用剪刀豁开。剪刀锋利,在皮肤上划出一道一道冒血珠的伤痕。光洁如玉的皮肉似雪似冰,破损像雪地里开的梅,有种心惊胆战的美。


也对,人间若不险恶,怎么人人妄图登天。


墙上挂着一把雕花绣剑,是上好的冰玉所制,像极了四十年不曾见的霜还。


倘若长剑在手,何必受这羞辱。


方诸弓着背,眼底泛红,腹心蛟珠震颤不已,仿佛也因他的痛恨而激动。


就在此刻窗棂被疾风掀开,伴随一声响指,方诸只觉禁锢自己的几只手轻飘飘的消失。


风里有淡淡的苦涩香气…


上仙脱离尘世,不普度众生的时候总爱研究文雅,所以九重天几乎人人熏香,就连李灿那样不拘小节的战神也会在阁里点些花草香,虽然主要是为了吸引方诸。


小郎君们在一起,也要攀比衣裳、香囊、熏香、法器,卓英与旭儿从不参与,住所里点的熏香也是普遍的龙涎香。


但也只是在天上普遍,在人间只有帝王能用。


“看来朕来得不是时候,耽误师父的好事了。”


一身干净黑衣的男人负手,走的每一步都似在扩张自己的领地,直到停在方诸面前。


桌上茶杯还冒着热气,白弈和那些人都消失了。


方诸眼角发红,轻轻的,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面前男子高大挺拔,眉心没有仙印,但周身缭绕的仙气纯正霸道,他每走进一步,方诸腹中的蛟珠就受召颤抖。


方诸按着小腹,难耐地喘气,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与旭儿生的一般无二的男人,除了……龙角。


“听说朕渡劫那些年爱慕自己的师父,流觞仙君,为之神魂颠倒、执迷不悟,甚至把蛟珠都掏给了他。爱的轰轰烈烈,爱的不想活了。朕以为流觞仙君会是怎样的绝色美人……现在看来…”


男人端着方诸的下巴,左转右转,拇指擦了擦方诸嘴角的青痕,又端正了细品。淡漠地说:“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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