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鲤鱼

链接被吞了就去爱发电app搜池中鲤鱼。不要私下跟我要。发不过来也发不过去。会被吞。

天罡

【五十八】九道通秦淮


雷霆携万钧之势劈下,冷蓝色光晕照亮上人间千里万里。


小儿啼哭,妇孺缩颈,就连这些上山拆庙的汉子都露出少见的惊讶表情:“好大的雷,要下雨了罢?”


方诸身体微微一晃,一手捂着胸心,直接那里像有铁剑在钻一般的痛。


雷刑。


这是雷刑。


天空噼里啪啦的往下落雨,雨珠不密但是特别大,砸在身上都有声音。方诸一路往山上奔跑,而天际黑的更厉害,雷刑没有几道的区分,一道是雷刑,一百道也是雷刑。是要将受刑折磨到死,连魂魄都碾碎成灰烬的极刑。


他心乱如麻,人间的三年天上不过短短三日,这三日内,除了为救自己杀上九重天的旭儿,还能有谁?


白衣青年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往山上跑,第二道雷将他的面庞照亮。一声兽鸣尖啸伴着九重天上的惊雷撼动山峦,暴雨倾盆。


雨水把山林打得噼啪响,四周起了雾。


方诸眼前朦胧模糊,匆忙间被突出地面的枯藤绊倒。他没了金身,也没了仙气护体,两手掌心在乱石泥土间划破,鲜血浸入泥土。


皮肉之痛相交心痛微乎其微,他攥紧胸口衣襟,痛的直不起身。是蛟珠感受到主人的伤在痛,还是心痛?


登上仙途,超脱生死,他活了三千多年,看过太多生离死别,可自己仍困其中。


因为等待是比寻找更漫长的事。


天寿年,玄穹天帝以雷刑处死倒反天罡的孽障蛟龙,那夜天雷总共降了九道,才彻底搅碎它的魂魄,场面残忍叫人不忍直视。


蛟龙的血从刑台流到九重天下,染红的白玉、染脏了龙骨,他这一生辜负众人,作恶多端,唯有用血能还清。


失了双眼的孽畜下身已显出原形,漆黑的蛟龙尾盘曲如蛇,大量鳞片在雷刑下被成片掀开,血肉翻出,隐露白骨。他的后背赤裸而焦黑一片,两臂被锁链拉直拴在伏龙柱上。


这世间有“劫”一说。凡人想要成仙,便要历劫。方诸天生仙骨,本以为是天道偏宠,没想到只是他的劫来迟了些。被一手养大的孩子折骨堕仙,这谁受得了。


“说来也是…流觞仙君有时对弟子是太严苛了些。”说话的杂仙曾见过那场罚鞭,低声道:“将他照死打。”


“蛟龙上有汉阳仙君,才华出众,法力超群,又是苍狼血脉。他只是个血统低等的黑蛟,还到处惹是生非。你若是流觞仙君,你偏心谁?”那人说。


“话虽如此。…纵有偏心,流觞仙君也待他不错。”另一人可惜一叹。


空气中血腥和焦味太浓,神仙自持清高,爱惜羽毛,纷纷离去。


唯有破军仙君还留在原地,面露难色看着那一片血色的刑台。他恨、他怒、他怨,可他又在想,若鉴明还在,是否会对仲旭心软,是否会想让他活下来。


他站在这里,不知道是要亲眼看着仲旭去死好解心头之恨,还是向天帝求情,留他一魂一魄哪怕永世不得轮回。


可仲旭始终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玄穹坐在云端,他是这世上唯一存在的真神。而真神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膝前三个孩子,如今只剩李灿。白振易已死,方诸下落不明,天帝前前后后派了许多人去找,奈何凡间太大了,生灵太多。想要找流觞仙君就是大海捞针。


“千错万罪在身,却还死不悔改,三届容不下你这等弑师的畜生。孤今日是替天行道。”


刑台上的蛟龙受奄奄一息,不知究竟是有多恨流觞仙君,才受这么重的刑都不肯说将师父丢去了哪里受罪。


李灿隐隐觉得不对,可仲旭始终没吐过半个字,让他无迹可循。


又一道天雷在劈来,疾风抚面,万籁寂静。乌云渐渐散去,天界鲜见地落了几滴雨。


刑台上悬了一滩死物,几片碎鳞。


李灿闭了闭眼,终究是不忍。这兔崽子到死都那样倔着,仿佛流觞仙君当真待这三届极好,唯独委屈了他。


李灿转身刚要离去,却听得树叶沙沙的响,天空要散的乌云被倒吸了回来,继而疾风大作,天罡神域一片黑暗。


李灿皱眉看向天帝相求解,却见天帝也面露异色,从云端站起了身。显然这乌云既不是雷刑,也不是他召来的。


云盘旋在刑台正上方,蛟龙的残骸上。那破碎的骸骨微微泛着血色的光,玉阶之下,龙骨浸泡在血里,好像也被染上了血色。


伴随着喀喀的巨响声,九重天颤动起来。


“天帝!龙骨在动了!”

“天帝您看那里…!”


玄穹抬手制止任何人说话,双眼死盯着刑台的光晕,如临大敌。


“来人,列阵。”


他闻到了故人的气息。


……


天祥年间,中州,秦淮。


俗话说大江九道通秦淮,秦淮河乃四海之江皆汇流之处,东陆水运的心腹之地。秦淮河前后宽阔,唯有中间这一段狭窄处,景色宜人,风景如画,遂两岸修建起琼楼玉宇,河面泊满画舫,数千年来礼乐风骚,繁华缱绻,不分昼夜。


“书说上回,自四十二年前龙神复生,天罡神域陷入一场混战,那一年光景不好,西边大雨,东边大旱,南边大雪,北边海啸。”


说书的坐在幕后拍案,讲着老生常谈的神话故事。这神话可以说是近在咫尺。毕竟几万年前的故事都可以讲到今日呢,何况三十年前。


真龙褚复生之时,九重天的大地龟裂,龙骨爬出裂缝,回归他破碎的身体。北冥海上万年的鳞堤颤动不已,一片片玄鳞如黑羽从北方飞来,紧密地附着在他皮肤上,化作这世间最坚硬的盔甲。


龙神的魂魄漂泊数万年,将血肉借给三届数万年,如今终于拿回了真身。


“褚龙神与玄穹大战了一日一夜,大获全胜,便将玄穹的神魄撕碎吞噬入腹。相比诸位都知道,玄穹天帝乃事共工凶神所扮,但你们知道,褚龙神是谁吗?”


有人嗤笑着答道:“龙神自然是龙神咯,人间皇室的图腾,天界的帝王。”


“当然!众所周知龙神前身乃是一条黑蛟,历劫后才回归神位。那诸君可知,那黑蛟千年之前便来自我们秦淮河畔?”


那是流觞仙君还活着的时候,来凡间游历,恰巧见到秦淮岸边有道士误将蛟龙当作蛇妖贩卖取胆。流觞仙君人美心善,顺手救下还只是一条蛟蛟的龙神,养在了身边。


在后面的故事,就是喜闻乐见的欺师灭祖,倒反天罡了。


在百姓知道褚仲旭是龙神前,坚定地认为这蛟条疯了,活该被雷劈死。但当同样的是是由龙神所谓,众人不禁开始思考:


抛开事实不论,那流觞仙君就一点错都没有么?


他可是被共工养大的,难道不知天帝什么的都是假的,整个九重天就是个谎言么?


他养龙神是巧合还是阴谋?龙神恢复真身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流觞仙君嘎吧了仙骨扔下明虚台,他不是要娶他么?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民间的文人骚客吟诗作对,编写话本,将天界的故事讲的花里胡哨。大概故事方向是龙神前身历情劫而死,有对师父爱而不得被师父抛弃因爱生恨的,有说师父心眼很坏蓄意勾引始乱终弃的,再离谱些的,说他一心爱慕的人是汉阳仙君,但汉阳仙君也被方诸给弄死了,他才气疯了弑师为兄报仇。


再、再抛开事实不论,流觞仙君…容色过丽,无论褚仲旭是看上他了还是上他了,那只不过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问题根源,肯定还是在流觞仙君身上。毕竟孩子是他养的。


说书人口水乱飞,讲着褚仲旭在秦淮时与流觞仙君的风流韵事,又说自己身后这个潋尘阁啊,就是当年两个人第一次欢好的地方。


众人听得陶醉不已,却没人追究,倒推一千年,秦淮河畔时的褚仲旭才八岁大点。怎么就能把他三千岁的上仙师父搞的莺声燕语,娇喘连连?


不重要,神话故事么,听的就是个不落俗套。


八岁也不是不行,两根呢。那叠起来不就是十六岁?十六岁当然行了!


故事讲到正跌宕起伏时,潋尘阁二楼敞开的雅间窗内忽而传出一阵琴音。那琴声起伏如清泉滑过耳垂,婉转清悦,忽疾忽徐,一下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去。


“这是……?”


“这是连续三载秦淮两畔艺妓夺魁的琴师,潋尘阁的台柱子——霁风花。”


“上雅间了,看来今日有贵客。…一曲千金,真是羡煞旁人。”


……


琴师隔着一屏青青翠翠的屏风弹着神人畅,身影迷迷糊糊的烙在山水间。


潋尘阁三层只有一只阁楼模样的雅间,屋顶尖尖,挂满一些纱啊幔啊的编织物,又挂着许多需要精心侍弄的盆栽,其中不乏奇花异草。


有人恩客巴巴地捧上门的,也有他自己收集来的。


白弈负手站在一株白鹭兰花前,手指碰那娇贵的花芯子,仿佛在爱抚什么可爱的东西。


“本王今日不过是带了两个朋友上来,你就这么不高兴,连屏风也不出,茶也不敬。”白弈说。


屏风后琴声一止。


“一月,一人,一曲。”琴师平静温和的声音比他的琴声好听:“这是规矩。”


白弈转过身来,止步于屏风前。他虽是黑发黑眼,但五官面貌却与昔年含章仙君白振易一模一样。


众生有皮相,有灵魄。灵魄被毁去后,皮相投入轮回转生,隔上百八十年总有人又生得大同小异,却再也不是同一个人了。


“可这大半年来,每个月花榜上赏你银子最多的都是本王。”白弈说。


“所以,三层阁楼月月为您开一次。一次,一人,一曲。”琴师重复道:“王爷要听曲,就要守规矩。”


“阿明。”白弈无奈地唤道,轻轻推开屏风:“他们不是外人,是我自幼相识的好友,也爱好音律。是慕名而来,真心实意仰慕你…你不至这么死板罢。”


坐在鸾琴后的男琴师微微蹙眉,他面覆银面具,所以蹙眉也不显,只觉得那精致好看的嘴角往下垂了些。


“弈王爷,您不是说您是他的座上宾,怎么刚来就吃了冷脸啊?”锦衣玉带的世家公子喝着茶笑道。


另一人则道:“哎,话不是这么说。若非看在王爷的面上,霁风的香楼,你上得来吗?”


“那倒是、那倒是。”


从前有流觞仙君以容貌艳冠三届,后来流觞仙君死了,霁月一词倒成了红颜枯骨的指代,潋尘阁别出心裁,给头牌艺妓起了霁风的称号,霁月的霁,风尘的风,听着便旖旎。


霁风的真名无人知晓,风流倜傥的白弈王爷红颜蓝颜遍地,从画舫追到岸上,岸上追到潋尘阁,一楼追到二楼,二楼追到三楼,追了三年才追到屏风这边,今儿不过是多带两个朋友上楼,就被一脚从屏风外踢了出去。


“不至死板,但这一曲已经弹完了,王爷请回。”叫阿明的琴师抬手将面前的细绳轻轻一拽,卷在上方的薄竹帘子唰地落下,挡住了他的身影。


白弈看了看朋友,面上有些挂不住,扇扇子的动作都停住了,只道:“那你将面具摘了,本王看一眼就走。”


“小人其貌不扬,就不污王爷贵眼了,王爷请回。”


白弈道:“本王哄着你少说也有三年了,你这屋里哪样东西不是本王置办的,你难道不懂得礼尚往来么?”


“三年,而已。”琴师的声线很年轻,听着不过二十来岁,可三年在他口中仿佛是个很不起眼的数:“这屋里的东西,王爷觉得舍不得,都可以搬走。左右不过一间屋子。”


又或者,白弈王爷再也心中,很不起眼。


白弈乃皇族贵胄,人间最尊贵的血脉,却当着朋友面接连被一个艺妓下面子,他微微眯了下眼睛。


“二十年前旁边的青楼也有个很能摆谱的艺妓,也是个弹琴的男的,还会舞剑。听说长得不输流觞仙君,一时间被许多人追捧,还有人画了他的相。”


白弈用折扇轻轻敲打着掌心,淡淡说道:“如今这幅丹青被本王买下来了。本王与他二人打赌说,你一定二十年前那个会舞剑的艺妓要美。阿明你……不会让本王输钱的罢?”


——————

评论(40)

热度(82)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