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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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罡

【五十七】倒反天罡


风在耳旁尖叫——


人的寿命区区不到百年,能记住的东西便也不多。数千年的光阴如走马灯般在方诸脑海中过了一遍。


方诸眼前李灿的身影越来越小,那一声声声嘶力竭的“鉴明”,终被乱风撕碎。方诸知道,同被天帝养大,对九重天忠心耿耿的李灿断然不会怀疑天帝。


行痴散人讲过一句话。


他说,烂掉的果子自然会从树上掉下来,就像人站在因果里,无需伸手。


李灿被旭儿害过一次,从此不再信他,这是因。

今日李灿选择信天帝,从而留得一命,这是果。


当年他捡了仲旭,救他一命,赐他仙籍,这是因。

今日仲旭还他一命,折去他仙骨赠以蛟珠,这是果。


这世间万物,谁也跳不出因果。


东陆有三州,中、越、蔺,南陆两州,理、暨,北陆两州,云、阈,西陆两州,督、澹,九州大陆,比九重天不知大了多少。每个州有几十座城池,上千镇子、村落…


方诸醒来时,躺在一片湖泊上。


湖泊是深浅渐变的碧色、绿色、翠色,衬得他犹如一朵红白相间的落花,飘在绿湖之上。


方诸一动,身子失去平衡沉了下去。


这片湖很浅,他坐在水里,水下是苔藓和绿色的贴地水草,水草间有色泽绮丽的小鱼,身体透明的小虾。


远处水天一色,灰绿色的山在视野两侧,仿佛撕开了天地、规划了天地。


“哎——!”


一个老者在不远处的梯田间对方诸用力挥手。


“小伙子!从这边上来!”老者指着一条梯田间裸露石道。


方诸衣裙上的血都被水泡成了肉粉色,衣摆沾着翻腾的泥沙。他两腿不似自己的,走几步便会跌倒一跤,待到了岸上浑身都跌脏湿透了。


他想用净尘术清理,但如今已是凡人之躯,水冷,人疲,他甚至感觉不到风是从哪个方向吹来,太阳还有多久落山。他像是失去了一种感官能力,这与法力被封的感觉根本不一样。


“小伙子?怎么啦小伙子?…你怎么在水田里躺着,冷不冷哟…”


“老人家,这里…”方诸肩上被披了一件树皮草叶编织的蓑衣,挡去些旷野的冷风,但他声音还是有些发抖:“这里是哪里?”


“这儿是稻泉村啊。”老者说。


“稻泉村在哪里,哪一城哪一州?”


城与城之间进出都要过官道,登名在册,不知这附近是哪一座城池已经够离谱了,竟然连是哪一州都不知道?


老者重新仔细打量起方诸,见此人穿的衣服华贵无比,又一副不识人间烟火的模样,便试探道:“您在哪家仙府修仙呀?…此处是澹州,梨城,稻泉村。”


澹州…


澹州……


此处竟是西大陆,离秦淮万里之遥。


万里。仙神御风,万里也不过一刻,可如今他法力全无,身无分文,不知要多久才能到。


万幸,天上一天,凡间一年。他此刻有的是时间。


“我乃一介凡夫俗子,并未修仙。”


方诸归还蓑衣,谢别老者,独自踏上往中州的路程。


……


金澈宫厢南那座寝殿无人,从前关押相柳,如今关押着蛟龙。寝殿之中纵横着数十条赤色锁链。一个青年赤膊跪在中央,锁链穿过他的身体,却避开了内脏。


这些仙锁将仲旭的灵魄困在了这具破烂的肉身里,时时刻刻忍受折磨,又不得解脱。


“不瞒你说,其实从你上天那日孤看你便不喜欢。但是鉴明偏疼你,当眼珠子似的揣着护着。孤疼他,对你才爱屋及乌。可如今鉴明走了…”玄穹孤身站在锁链外,怅然地说:“他不在孤的身边,孤很想他。”


锁链被牵动,拉拽,从青年刚要愈合的伤口里一节一节地摩擦着,与骨头碰撞着,来、回,来、回,撕裂的肌肉间汩汩流血,从铁链上一滴一滴落下。


“所以,孤想他一次,就来见你一次,折腾你一次。你想死,想弃了肉身做一缕魂魄,飘到凡间去,然后藏到个猫儿狗儿的躯壳里,去找你师父。…你想的真好。但你还年轻,你不知道…生灵一旦没有了自己的躯壳,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孤从前有个朋友,他也像你这么想的。他将骨埋进了九重天,又用鳞建了堤坝。他以为他这样做,魂魄就能受到万代敬仰,万人信奉。可笑。你猜后来怎么着?”玄穹让仲旭抬起头来。


蛟祖上半数是蛇,半数是龙。仲旭的眼睛像玄穹最恨的龙神。玄穹剜去了他的眼睛,只留下两个血色斑驳的空洞。


但黑暗并不可怕。返衷塔里三百年,仲旭早就习惯了漆黑和安静。他甚至觉得面前喋喋不休的共工有些聒噪。


“他…被你害死了。”仲旭哑声。


“不全对。”玄穹俯身说:“脱离了上神躯壳的灵魄很脆弱。本也容易灰飞烟灭,孤只是回头帮了他一把。”


这世间万事万物不是凭空出现的,流觞仙君那肉身成圣之所以珍贵,就珍贵在壳子。上神的肉身自也不是能说不要就不要的垃圾。


“孤一朝失足,磨砺万年,才有今日种种。可孤千算万算,李灿四尺余玉白振易,全都算到了。却没算到你这个小畜生。真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阴沟里翻船。”


仲旭把这当夸奖。


“你如今犯下死罪,是要像相柳那般被施以极刑,魂飞魄散的。”


“鉴明他…孤身一人在凡间,实在可怜。”玄穹轻声说:“你既将蛟珠给了他,那他在哪里,你知道的。你告诉孤。孤不杀他,只将他带回来养着,叫你也能看见他,好不好。”


锁链的蠕动停下,仿佛印证玄穹所说。只要仲旭不与他作对,对他来说,养个方诸再养个他,就像养条猫狗。


“因为…我师父…是这世上…唯一知道你真面目的人。”仲旭艰难地说:“所以你会心虚,你害怕…”


他这副半死不活还要顶嘴质问的模样,与流觞仙君极像。难怪是流觞仙君的徒弟。


“好。你孝顺,不想说。那你师兄呢。”玄穹沉声。


仲旭低笑了一声:“我师兄自幼潇洒,可能在凡间逛窑子。”


这话一听就是在放屁。流觞仙君教养的汉阳仙君,怎么会去沾吃喝嫖赌。


玄穹冷嘁了声:“你既一心求死,好,孤成全你。”


流觞仙君被逆徒折骨丢下凡间,无影无踪。玄穹亲自审问了孽障三日,也没审出东西来。


最终,金鹤载着天帝的圣旨从九重天飞下来。


蛟妖祸世,欺师灭祖,倒反天罡。责处以极刑雷刑。


凡间,东陆,蔺州。


离秦淮还有上千里,但东陆远比其他三陆繁华。晞城外三里有一座小山,每到腊月,漫山遍野都开满白梅,美不胜收。而春夏之际,就是漫山遍野的绿油油。


但今年不知怎么了,各个大陆都缺雨。昔日翠绿的山头变成了灰黄色,梅花树也都干巴着枝叶。


雷刑这日,百姓好容易盼来了一场阴——阴的远处的天是漆黑色的。


一列农夫扛着锄头、铁锹、榔头哼哧哼哧的上山。在他们眼中,远处那片阴云不过是今年迟来的雨季。没什么稀奇的,往年也有过。而当务之急是拆庙、换庙。


拆的庙也不是别人的,而是山顶那座霁月庙,供的是流觞仙君。


流觞仙君仙堕的那一夜,三届都没有月亮。天罡神域滑下一颗雪白色星子,转而消失在漆黑的夜空,霁月神庙的香火毫无征兆地折断。


“阿爹…”一个半大的小孩子也扛着锄头跟在队伍后面,垫脚问前面的汉子:“为什么要拆庙啊。”


“因为庙里的神仙死了,庙没用了。”男人说。


“死了?怎么死了?他是什么神仙…是战死的吗?”对孩子来说,没有比神仙妖怪更能引人入胜的故事了。剃着秃头的小孩缠着男人给他讲。


“站上那座庙叫霁月庙。庙里是流觞仙君方诸。供他可求平安、求诸事顺利。也有女人相信供他能青春永驻,越长越好看。”


“我知道、我知道,流觞仙君,我知道。霁月节拜的就是他。”小孩说。


“又。李娃知道的多呀。”乡亲笑着哄道,队伍中立刻有人附和。


同行者里,有一个身材高挑,穿浅色麻衣的男人,明明是阴天,也要戴宽大的斗笠。他不声不响地跟在队伍里,没有拿任何工具,只是频频看远处渐暗的天色。好像寻常人眼里一场久违的大雨,对他来说是什么可怕之物。


“那他怎么死了?”小孩子又问道。


“被他小徒儿弄死的。”男人远远望着霁月庙落灰的庙沿,曾几何时,霁月庙是一丝尘埃也不染的,“据说他那个小徒弟,从小就到处惹是生非、兴妖作怪。与师兄打架、顶撞仙君、给仙君下毒,流觞仙君屡次教导,他却不知悔改,可见自小就是个踢天弄井的货色。”


“长大一些,他就大闹相柳刑台,强掳流觞仙君,到北冥作威作福多年,甚至扬言要…”要娶师父为妻。


流觞仙君风光一世,做了多少人心头不可玷污的明月,但他被困北冥的那些日子…大概是旁人用脚想一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毕竟是讲给孩子听的故事。男人少做美化,只说那小徒弟日日欺负师父,让他干重活儿。


远处的乌云越积越厚,领头的男人回头喊道:“李大哥!要下雨啦!”


“下雨好啊!下雨兴庄稼!”男人大声回答,然后把儿子抱到肩膀上。


一行人脚步快了起来,可那个穿易脏的颜色麻衣的青年走的更快。他是上个月居然出现在村子里的,也不知是谁家亲戚,谁都没在意过。他好似似很着急,要达到山顶。


汉子讲到,天帝为了要回流觞仙君,不惜要与北冥开战——当然,这都是听那些仙山道长们说的。


他们说,那孽障是个缩头乌龟,不敢应战。几经周折,天帝总算救回了流觞仙君。却没想到,仙君已经被那孽障练成容器,神智不清了。


九头蛇妖一旦重获真身,对三界来说,必是一场浩劫。玄穹天帝为了治愈流觞仙君,也为保护三界不受战争侵扰,不知耗费多少心血。就在大功告成之际,也在玄穹身体最薄弱之际。孽障带兵攻上了九重天。


孽障见心上人恢复理智不再与自己浓情蜜意,怒不可遏。便在九重天上发疯…将含辛茹苦养大他的师父,折手折脚,生挖仙骨,又从那玄虚台上扔了下去。


玄虚台通往人间任何地方,流觞仙君没了仙骨,与凡人无异,一旦跌落九重天,而化作芸芸众生之一,天帝派了许多人去找,却都没有音讯。


极大一种可能便是,流觞仙君,死了。


死掉的神仙庙供着也没用,何况还总出现折香这种晦气事。


远处的乌云堆了无数层,像天幕覆盖,黑色之中,夹杂着惊涛骇浪的雷霆之力,翻滚着紫色和蓝色。


“是落雨吗?”小孩仰着头呆呆问。


汉子也有点懵了:“是罢…暴雨,大暴雨。”


说话间整片天陷入昏暗,仿佛天都黑了。紧跟着轰隆隆的一声响……粗壮的冷蓝色泪点光芒落下。


是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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