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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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罡

【五十六】冤有头债有主


相柳灵魄显形,九重天的宫阙之间,九头蛇妖的身形如九座峥嵘青山。他做了数万年的妖王,本是北冥当之无愧的主。


那一声来自死去妖王回魂的咆哮震动三届。


红树林的苍狼一族俯首、北冥的妖兽跪膝,鹿台仙君的大蛇和各位天罡地煞座下的妖兽都差点发癫。


饕餮在支撑九重天的仙山间蠢蠢欲动,紧随其后的恶嚎。


在这此起彼伏的咆哮声中,方诸睁开眼。


妖与人不同。妖修炼于妖珠,人修炼为仙骨。仲旭将蛟珠吐给方诸,无异于将数百年兢兢业业的修为抛了不要。一切仅靠相柳。


方诸从被灌入阴寒灵气的冲击中刚一回神,就听得噗呲一声穿透的响。他脸上溅了一点腥热。


一枚金钩从妖王失去鳞片庇护的肩膀穿透过来,金钩张开四爪,死死勾住仲旭的肩胛。


方诸瞳孔骤缩,“旭儿!”


金钩是从云间一座金龙弩车射出来的,两旁站着四个身体健壮的金身罗汉。四人转动绞盘,与他们皮肉一色的金色锁链绷紧。


“别动。”贯穿的伤口血流不止,青年却仿佛习惯了这种痛,他皱了皱眉,脸色没变:“徒儿非人非仙,这肉身不要也罢。师父千万不要动法术…”


仲旭所说的就是如相柳那般,弃了肉身,魂魄乱窜。


白振易、四尺玉,上仙湮灭如萤火消失于丛林。方诸伫立于一片黑暗,总抱有微妙的幻想,以为黑暗的草丛之间还会亮起光来。说到底,是未从认清萤火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


可仲旭这副样子,方诸当真是怕了。


将肉捡回来那日方诸便知道,黑蛟是妖中末等,肉身脆弱,修炼有限制。所以他从未想要旭儿像卓英般入主一方仙阁,位列三十六天罡,叱咤风云,多么风光。


他想让他平平安安,只要平平安安。


相柳操控龙骨匕首划破了玄穹的一丝衣襟。龙是共工天敌,身虽死,灵魄消失,但骸骨仍是克器。但相柳与仲旭感知相连,仲旭被金枪射穿,他也觉胸膛撕裂般的痛。相柳受伤的灵魄蜷缩回宿主仲旭的身体里,想为这兔崽子修复肩上的伤。


没承想…丫的蛟珠好像没了,相柳扫了两遍没找到蛟珠踪影,又见流觞仙君原本要死不活的脸色变得白里透红,惊然便是一句卧槽。


“你要不要把那两根玩意也切了炖汤给他补补!”相柳怒吼道。


“也不是不行啊。”仲旭故作轻松,舔了嘴角的血迹。


“没出息啊! 你要舔他到什么时候才……”相柳话未说完,察觉到异动。


黑绿色的灵魄从妖王背后张开,无形鳞片化作盾牌,挡住飞来的第二支弩枪。


金属碰撞金属的声音叫人牙酸。


玄穹站在云端,宽大的袖子挡住手掌,负手慢慢隐入天兵天将间:“拦住他。”


仲旭知道自己不可能囫囵个的抱着师父离开九重天。他的手摩挲着师父赤裸的皮肤,指尖陷进正在愈合的伤口里:“可能有些痛。”


方诸知道他要做什么。


这仙骨…


他这一生,全为后腰仙骨所活。他的恩,他的果,他的仙籍和身份,便是这些东西挡住了眼睛。他这三千多年都活着一个弥天大谎里,还为之赴汤蹈火。


可万幸,在他堆满谎言的一生中,真情不假,在九重天上结识的人是真的,养的徒儿也是真的。


方诸忽然动了。


他攀着小徒弟的后颈,不忌讳这动作像个女子般,主动凑上去亲仲旭的嘴唇。


仲旭前倾身子,每一步脚下地砖都龟裂,肩胛出发出蛟骨与金器的咯咯摩擦声。四仙之力不敌他一人,锁链越放越长,竟是越来越靠近北天门。


方诸蹭了蹭他的唇,生涩不已,还想用法力将身体里的蛟珠逼出来还给仲旭。仲旭浅尝辄止,抬起了头。蛟珠自则停留在方诸腹心,一动不动。


“杀了我…一样的。”方诸攥他衣领引颈,主动找那副薄唇。


仲旭侧了侧头,躲开他。


“旭儿…旭儿,杀了我是一样的。把蛟珠收回去,带上你的明霄,再带上纳灵盏,把这锁链斩断就走罢…”方诸的指腹摸着他脸颊。摸到淡淡的胡茬,刺着指腹:“天罡神域…你受了这般多的委屈,错皆在我。我不该带你上来。走罢,回北冥阴界去,做你的阴王,受人爱戴。玄穹没有真身,不敢贸然跨过鳞堤。阴界的时间过得慢,即便只是天上耽搁一日,也是你的十年平安。”


流觞仙君甚至想不起小徒弟是什么时候生襞须的。三百年面壁思过,他从返衷塔踏出来便是这副成年的样子。青色的胡茬证明他早已长大。


可也仅是长大了而已。


旁的小郎君们还在银鞍白马度春风的年纪,他却受了满身的伤。


黎卿张弓搭箭,弓箭手预备,万千箭羽都要被爬上九重天的饕餮吞噬。妖王年纪虽小,但此番上天是做了万全准备。


“含章灵璧皆因我而死,…我不想…再搭上你。”


“只是不想搭上我,没别的么。”仲旭咬牙闷喘着,将天云和弩车都拖动了。


方诸动了动唇,说了个有字。


仲旭好似听见了,却没有欣喜的表情。他满头冷汗,举目望向北方渐渐泛红的云层:“李灿带兵来了。”


“他…”


“他不信我。”仲旭说:“而且,他缚着仙绫。”


李灿行军布阵和单打独斗都是好手,与方诸同样是在九重天长大,每一口好酒好肉都是天帝赏的。叫他相信一个给自己下过毒的蛟妖说的话,倒不如让他相信方诸当真怀了孕来的靠谱。


“没时间了。师父是风尘外物,不懂这些勾心斗角,应该的。阴界寸阴若岁,天界日月如梭,人间是个好地方。…师父等我去接你。”


仲旭的手变成蛟龙的利爪,猝然穿透皮肉,尖甲扣住腰后光滑的骨骼。


方诸瞬间冷汗淋漓,手指攥得咯咯作响:“不要…”


玄穹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顾不得什么完全,抬手便抓。一只云与光织成的大手从天空伸来,直抓向仲旭。


上神之力的摧残之下,最坚固的四尺玉都连人带结界被粉碎了。妖王依着相柳,法力再高深也高不过玄穹。


阴影拢在头上时,相柳的灵魄彻底张开。黑青的鳞片密密麻麻撑起一扇墙面。


天帝若得其真身,违逆过他的人必不得好死。相柳知道自己首当其冲。


他死过一次,身为阴王,半死不活像条虫般在三界东躲西藏数百年。如今借了小蛟龙的身体,来到这世间最高最尊贵之处撒野。叫子民后代再一睹九首相柳的模样。死于战,不死于刑。


值了。


“冤有头债有主。共工老儿,万万年前吾带北冥上下拥护你,做你的悍将,与龙神争那金玉王座。吾与部下为你出生入死,不计代价。你却毁了不周山,险令我万千子民命丧冥海……如今你还要踏着吾的尸骨去铸你的伟业…哈哈哈哈…吾就拿你的心肝子来赔。”


“胡言乱语!”


玄穹那一把正捏在了蛇灵的七寸。


灵魄在空中爆开。


与上仙湮灭的威力完全不同,金链崩断,弩车掀翻,狂云舒卷。所有人都被强大的妖力掀了出去。


仲旭抱着方诸被这股力量推出数十米,血迹在白玉地面画出一片艳色。


那是他的血,也有方诸的血。


间蛟龙的手掌还扼在仙骨上,已剜的鲜血淋漓。玄穹连啐几口,上神的魂魄没有肉身保护,也被震的心颤手抖。他扶着天庭柱,怒吼道:“孤的……拦住他!!”


方诸被仲旭护着,身体里还有蛟珠护着,伤势稍轻。但后腰尖锐的痛令他窒息,生剜仙骨之痛非常人能受。他已是本能地在用力捶打青年的胸膛:“旭儿!旭儿!…旭…二两!痛…啊!嗬啊…啊…啊啊啊啊啊!!”


“等我。”青年狠狠收拢五指,只听得喀的一声。


方诸挣扎的在他颈下抓出深深的指痕,手背青筋暴起,那撕心裂肺的哭叫声猝然而至。然后全身的气力都从腰骨处被扯了出去。血溅三尺。


仲旭抽出手来,粉碎的仙骨在他指间化作破碎的冰花寒光,逝若流水。


这白玉伴般的锁形骨将师父一生困在仙阁,困在三十六天罡里。如今,他替他取了。


“啊!啊!鉴明…!鉴…”玄穹当真像被毁了心肝般痛苦,身体都站不住:“鉴…”


他精心养了三千年的容器,被这蛟妖给碎了!


远处火烧云翻涌成一片暴怒的火海,三届第一战神破军仙君李灿踏着火浪而来。


“…你个…孽!障!”


血迹将方诸银白的下裳染红,仙裳总有种难以形容的银亮之感,仿佛在织造时加了水玉和银线。其实都不是,那叫仙泽。


衣衫、青丝、皮肤,都是区别于凡人的东西。


白衣褪成死沉沉的冷白色,方诸发光的皮肤黯下去,下眼睑微微浮现青色的血管,仿佛只是被从人间掳来的一届凡人。


他眼底虚无暗淡,倒映着四面八方的火焰和小徒弟溅着血的脸庞,干燥的嘴唇嗫动着。


仲旭费力撑着身子听了片刻,轻轻好了声。他满是鲜血的手攥住方诸的肩膀,用力一推。


——像把垂钓上来的一尾银鳞推下甲板,推进大海。玄虚台下的狂风绞住衣角,将方诸的身体狠狠扯了下去。


“鉴明!!”


李灿的身影转朝玄虚台冲下去,狂风撕裂他的赤色战袍,像大火烧出的没熄灭的灰烬。仲旭伏在白玉的圆台旁,脆弱的肉身没了相柳,没了蛟珠,再撑不起他。他一寸寸摸方诸的血,修长的手指在乱风里抓住一缕纱衣般的白烟。


玄虚台通向人间九州,李灿根本抓不住方诸,眼看着心上人被折了仙骨,奄奄一息地消失在八方乱流之中。


破军剑飞上,锵声钉在仲旭耳旁。他紧随其后红着眼跃回玄虚台上,攥起仲旭领子便是一拳。


“他生来便是上仙…人间…人间险恶,他什么都不懂!你再怎么恨他也不该这么对他!!”


“你个蠢货。”几百岁的蛟妖突然发笑,“…哈哈……”


“为什么啊…你个白眼了,他视你如命…”


“他视你如命!!!”


任凭李灿暴怒的殴打,青年却越笑爽朗,越疯狂。玄穹的金色锦靴出现在视线里,他的笑才渐渐停住。


仲旭忽然说:“我欠你,所以不杀你。”


李灿都愣住了。


知道真相的人都会死,白振易、四尺玉、还有自己…缚仙绫还在破军仙君宽阔的臂膀上缠着。


“破军愚蠢,却实在美丽。”仲旭用少年般愉悦的声线默诵沧澜阁书室那本与师兄轮流偷看的画本,默念道:“我不杀你。”


他说完,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玄穹阴冷的声线令东阳暗沉。


“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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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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