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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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罡

【五十三】遥知不是雪


云州之所以叫云州不叫沙州,是因身在此地,千里万里一望无垠,天地之间,除了白云别无他景。


汉阳仙君独自走在沙漠里,滚烫的风吹的他快要睁不开眼。他便也顾不得什么神仙的品格,摇身化作原形。昔年跛脚的苍狼崽摇身一变,已被养成了九重天的仙君。


矫健的苍狼身长超过成年男子,四肢健硕,鬃毛蓬松,背毛坚硬。


师父带他来过一次云州。


他那时很小很小,只记得师父坐在沙丘上,头顶有一片花瓣状的云。他在沙子里打滚撒欢儿。他的皮毛很厚,不觉得晒,沙子渗进毛发沙沙的感觉很舒服,所以他从白天一直玩到黑天。


渴了,就去师父旁边摇尾巴。饿了,师父能让云州的果子树自己跑来。


师父手心里有源源不断的清泉,师父的袖子里总有吃的,师父的脸上从没有不耐烦,还会捏一捏他的小爪子看有没有长好。


后来他做了小郎君,行住坐卧都有规矩,刨坑打滚那都是不行的。师父就在院子里种了花,叫他来帮忙。


他明面上是种花,其实还是在刨土玩。


他那时总觉得师父做事也三心二意,所以发现不了自己的不专心。长大了才知,师父其实一切都看在眼里,那一池干净的泥土,本来就是给他玩的。


苍狼在浩瀚的云州跑了整整七日,也没找到当年师父带自己短居的蛮水云荒。


他站在最高的沙丘上,筋疲力竭。狂风吹舞他硬亮的毛发,他抖了抖身子,甩落沙土。忽然间,那双竖立的兽瞳中浮现一团翠绿。


那团绿色由远及近,仿佛海市蜃楼,忽然便出现了。正是蛮水云荒!


卓英一跃而下,飞身前去。


行痴站在白沙与青草相接处。他弃道而入俗,入俗而成仙,成仙而不飞升。是三界独有的怪人。


“…长这么大一个。”行痴看着卓英,又嫌弃又惊讶:“你师父给你一顿吃几个小孩啊?”


“见过行痴前辈!”卓英对他仍是很有礼貌。


“进来罢。”行痴转身,绿油油的丛径左右分开一条能容人通过的小路,一块一块天然石踏浮现出地面。


蛮水云荒的味道就是他童年的味道。


“前辈,前辈,我是奉师命而来,找一种叫寸心的仙花。前辈可知道哪里有寸心。”


行痴再转身,奇怪地看他:“你要寸心干什么。”


卓英说:“是师父要。…师父好像,不大对劲。他与我说话遮遮掩掩…”


“哦?”


卓英跑到行痴正面,又行一大礼,说:“我师父之前被旭儿——就是那个蛟龙,带去了北冥一阵子,回来后便精神不济。天帝说师父病了,但我见师父不像生病。师父我叫我走,我想他可能、可能是要将我支走。”


到底是流觞仙君养大的孩子,就连最傻的这个瞧着都比旁人机灵。


“我本打算去北冥的。但北冥海上已经集兵,我没有龙骨进不去鳞堤,联系不上老二,不能与他当面对质。师父既然叫我来找您,定然是相信您的!前辈,寸心是不是能救我师父?”


行痴看着他,黯声说道:“寸心,确实能救一人命。但老夫不能随便给你。”


卓英一听,眼睛都亮了。他连忙从怀间拿出流觞仙君随身的玉佩双手递给行痴:“这是师父的玉佩,请前辈过目!晚辈当真奉师命而来,求您救我师父!”


卓英俯身叩首。


行痴结果玉佩,仔细查看。那玉佩的水纹细腻,水间飘荡几朵娇嫩的花朵,乍一看像女子佩戴的东西,可玉佩方正结实,是男子样式。一看就知道这块玉属于一个饱读诗书,清俊雅致的青年贵胄。


“这确是你师父的玉佩。”行痴说:“但你还是带不走寸心。就算是你师父来了,也带不走寸心。”


卓英面上的喜悦之色渐渐消失,悄然握住猃狁。

“那便只求前辈给我看一眼,我也好向师父复命。”


行痴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并未在意,他转向绿洲中的青山、蛮水、树木,轻唤道:“云娘。”


云娘是谁?这个寸心是由云娘收着?


不管是谁,卓英已打定主意,只要见到寸心,他就抢。


怎料行痴话音刚落,大地便撼动起来。蛮水沸腾般跳跃,群山颤动,绿植发抖。整个蛮水云荒都在动。


卓英惊愕地起身,直接抽出猃狁来,严阵以待。


山折叠过来,水凹陷下去。


卓英看懵了。


这蛮水云荒,是活的?


“云娘,这便是鉴明的孩子。”行痴抬头不知道对着什么,轻声细语地说:“鉴明求你护他。”


不待卓英有任何反应,蛮水云荒对鉴明二字比他敏感得多,四下的山隘拔地而起,蛮水之中浮现了一根一根比人粗壮的白色茎植,像从一汪花蜜里探出的雪白花心。而四面八方折叠收起的,将天都遮盖的山和地则是它的花瓣。


一、二、三、四……七瓣。


行痴望着被硕大花苞慢慢吞噬的天空,“谁言寸草心…”


汉阳仙君刚飞起身就被藤蔓缠住脚拽下来,直接当成不懂事儿的兔崽子捆成个麻花扔进花芯里。


“救我师父…前辈,…前辈救我师父!”


山石折叠轰隆隆地响着。


蛮水云荒在沙漠里收拢起七片花瓣,绿洲整个反过来,下面是鲜红色。当它紧闭成一个花苞,便在青天白日之下,缓缓沉入了云州的白沙。


……


掐算着时间,卓英应是安全了。方诸撩开华幔下了床。


阴暗处站着的白振易没有反应。


李灿等人的命拿捏在天帝手里,那仙绫的厉害方诸见过,缠在上仙的躯体上,能连人带魂魄勒个粉碎。方诸不敢再自伤,天帝便将锁链放松了些。


两条金色的长锁链犹如他手腕垂下的一对儿飘丝,在黑色方砖上拖拽着。方诸赤着脚,走到了房门前。


天空之上,黑压压的人影如乌云,那是黎卿在点兵点将。


方诸知道他们的去处是哪里,北冥阴界。


今夜是月十五,又是满月,满月之后便是天界举兵攻打阴界之日。先前已有大量天兵天将下凡去北冥海待命。


方诸的身子很沉重。共工真身寄生于他腹中,附着于仙骨,吸食着身体里的力量。最要命的是,他的小腹鼓起来了。手心贴在上面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真身的心脏在跳动。鼓起的幅度并不夸张,只是微微的丰腴和凸起,被衣衫遮挡着,显得身体更加消瘦。


“回床上。”白振易用没有起伏的声线说。


方诸将他的话视作耳旁风,抬手去推门。


大门并未被法术封锁,因为两腕的锁链长度不足以他迈出门槛。


门开后,清风缓缓吹进来,方诸两鬓的长发飘起又落。玄穹有命令,他不可以长时间靠近房门。


白振易上前半步,重复道:“回床上。”


“我只是想吹吹风。”方诸说。


“回床上。”


方诸闭眼,身体呈前倾的几乎要挣脱锁链飞出牢笼的趋势。白振易认为他是有逃脱的可能性的,所以上前抓住了他手腕拽回房内。


方诸一趔趄,锁链发出丁零碎响。


“一,不准伤害自己。”

“二,不准靠近殿门。”

“三,不准不服药。”

“四,不准……”


白振易话没说完,在自己手间摇摇晃晃的流觞仙君脚步忽然一定,耳畔刀剑的嗡鸣声很熟悉。


法器有灵。


朔痕应召而来,像一把从天而降的铡刀,切向两人相握的手。


白振易好似也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剑怎么动了,但他没有松开方诸。朔痕没有减速,在只能回避一人的前提下坚定躲开了方诸的手腕,斩向主人。


重剑斩骨,毫不拖泥带水,咔嚓一声之后含章仙君的手与腕分离,坚固的剑刃以雷霆之势斩下,连同地上的锁链都被斩碎。


鲜血从溪流从白振易空了的右袖淋漓而下,他不知疼痛,迷茫地看向空了的袖口。


方诸咬牙握住朔痕,狠狠挥向另一条锁链。朔痕破风的势头倏然停留半空,任凭方诸用尽全力也不能移动半分,使用出的法力都被真身吸食干净。


白振易捏着剑刃,一双银瞳幽然望向方诸:“四,不使用法器。”


他声音轻透好听,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之感。

“五,不准与人交谈。”


白振易收了不情不愿的朔痕,动作略显粗暴将方诸往床上拖。方诸在那只铁腕下毫无还手能力,倒像是富贵人家不懂事的小姐,被忠心耿耿的侍卫拽回闺阁。


“白振易…”方诸哑声:“你看看我…我是方鉴明。”


他话没说完被扔进了床里。从卓英身上解下的仙绫盘踞在床柱上,绿色的绸身模仿着蛇的样子,一半盘着,一根伸出来,随着白振易的牵引靠近方诸的身体。


“五,不准与人交谈。”白振易重复。


两人雪白的衣服上沾着鲜艳的血,好似一朵一朵寒梅开在雪地里。恰如白振易来的地方。


方诸哑声:“被关着的这些日子除了你我未曾见过别的人。这不准与人交谈的规则是定给谁听的?”


白振易不言。


“他为何不准你与我说话?是不是因为…你还记得我。”


白振易牵引着缚仙绫绕过方诸的手臂,绑得很紧。方诸痛的闷吭一声,白振易的手微微一抖。


便是这一抖的瞬间,方诸缓过气来。他声色轻哽,仿佛令他痛的不是这缚仙绫,而是面无表情握着绫的含章仙君。


“朔痕都还记得,你却将我忘了么。”


缚仙绫没再收紧了,白振易静静望着方诸的脸。


“你说过,北冥是很好的地方,时光在那里变得漫长,所以有足够时间忘记一个人。你说你若被人负了,定不在九重天被看笑话。你要到北冥去过个千八百年。等回来的时候,九重天上不过百日,他们还在津津乐道你的故事,但你已经不记得了,又是个潇洒上仙。”


方诸从仙绫的缝隙里伸出手,勾住白振易冰冷如死人的指尖,继而攥紧:“真的不记得了么…你要带我走的。”


白振易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勾回了方诸。那双银色的眼珠深处轻轻闪动。白骨牵动僵硬的肉躯,抬起另一只手,慢慢触碰方诸的脸颊。


九重天第一次祭奠他时,这具上仙的尸骨腐烂已久,魂魄碎成无数片,在北冥的冷风里漂泊了数千年。


方诸说:“天上时光过得太快。我真的,还很想你。”


肉眼可见的,白振易脖颈处的皮肤开始脱落。仿佛废弃庙宇里供奉的漆像菩提,色彩间出现裂痕,一片一片凋谢下来。


血肉则快速的干枯,像被风侵蚀到了极限,粉碎成齑粉。缚仙绫还听他的话,一寸寸从方诸身上退下来。


“振易…”


仙绫在白振易凋谢的指尖缠成一团,扔进了滚烫的火炉里。炉里一阵嘶哑的蛇怪尖鸣,很快便化作一阵青烟。


那只化作白骨的手握起朔痕,狠戾地斩向另一条锁链。


他整条手臂的肌肉崩裂成土砂,袖下只剩白骨牵连着腐肉。白振易微微侧着脸,银白色的粉末从鬓间落下,颧骨处露出附着肉色的骨头。


“振易…”方诸想碰一碰他,却被他拦住。


他牵着方诸下床,方诸握紧手指,只能摸到枯瘦的冰冷。


白振易牵着他向门外走,却故意慢他一步,不肯被看见脸。朔痕顶开了殿门。阳光下,这具失去掌控的傀儡融化的更快。阳光透过雪白的衣襟,透出含章仙君的肋骨,腐烂的血色氤氲出来。他的身体犹如雪沫纷飞。


“别回头。”清澈的,温柔的。


方诸被推出门去,身后白骨轰然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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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诸:三界第一妈。


我不知道旭儿和卓英谁磕的头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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