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赠你一杯清晨
四。
陵越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天墉城的，一路上秋雨瑟瑟，打湿单薄的衣衫，打湿白发，每一根银丝都是因思念与执念而斑白，无不为百里屠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呼吸都会牵扯心脏抽痛。
芙蕖看到陵越时被吓了一跳，那人木头似的站在天烨阁外，脸色苍白的慎人，衣裳已经湿透了，白发也润湿，凌乱贴在脸上，额角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
这还是天墉城不食人间烟火的十二代掌门么？他还是陵越么…
芙蕖拿起油纸伞跑出去，水洼里的水飞溅一身，她在雨中撑起伞帮陵越遮雨…陵越依旧失魂般毫无反应，呼吸间凝成白气，身上淡淡的兰花香气被雨水覆盖，雨声太大淹没芙蕖的哭声，油纸伞跌落在水里,她紧紧抱住陵越散发着寒气的身子，踮起脚吻陵越冰凉的唇…
陵越神色一动，偏了偏头要躲闪，他口中咸涩不已，那是泪水的味道。
芙蕖扣的他更紧一些，无意义的死死抵着他的唇，最终神色悲凉看着陵越，笑着蹲在地上，满满的自嘲之意。
她一直知道的，陵越无条件迁就的只是对百里屠苏一人。
就像许多年前后山禁地山洞前，屠苏每次都要这样吻大师兄一次才许他离开，陵越对此从来是笑着回应。
就像涵素真人一怒之下要废去屠苏修为，陵越带伤三叩九拜从山下到山上，将一切错往自己身上揽，口口声声道自己心甘情愿。
就像此刻陵越失魂落魄，也一定是因为百里屠苏……
陵越走了，又去了后山，他将外袍留给芙蕖，只穿着浅紫色的薄衫…整个后山封住都被封住了，除了他自己，无人可以进出。
重阳前夜，陵越在师尊旧时闭关的石门前跪了整整一夜。
日出前，陵越对着石门扣了扣头，将霄河留在门前，转身离开。
重阳的清晨来的有些晚，陵越腿跪麻了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看着有些狼狈。
何为执念，何为逆天，何为为己而活？陵越不管也不想再管…他累了。
他要再见屠苏一面，他想跟屠苏说说话，屠苏的灵很弱，随时会消散，可陵越等不起了…三个月的寿命等不来屠苏，不过百年修行救不了屠苏。
……他要，永生。
心魔已成，前程尽毁。
曾在书中读到一种酒，名为清晨，传言那酒的滋味就如重阳那天的清晨，脱胎换骨、重生般的美妙滋味，让人永生难忘，那酒可让人长生不死。
陵越将桃花树下那坛酒挖出来时，酒封上竟然有封印的，只是那日的阳光一照，封印就解除了。
淡青色的酒冷冷清清的，充满了整只银质酒盏中，幽深香味格外引人。
“是不是可以再见他一面…”
一个声音轻声回到，如深海中的鲛人，诱惑着迷途者
“当然了，你会永生…你有千年百年的时间等他，你可以把夺躲来自己身边，陵越，你成不了仙了，你就快死了…你难道再也不想看到百里屠苏吗？”
想，无时无刻不想…那是他藏得最深的欲望。
所以，当陵越对着晨光饮下那杯清晨时，他心中是愉悦的，他想…百里屠苏要回到他身边了，他知道他一定是疯了。
金灿灿的阳光在陵越身上蒙了一层耀眼的纱，他仰着头，一滴酒渍顺着形状好看的唇下颚，顺着精白的颈项滑入衣衫里。
喉结滑动，咽下琼浆。
太阳全然升起时是深红色的，像染血的瞳，一动不动的盯着陵越。
乌云攀延而上，吞噬红瞳，陵越周身燃其灿白色的火焰，将他包裹，风云大作、冷火越燃越旺，窜入陵越身体里，将筋骨中的清气烧了一干二净，如凌迟割肉，痛入骨髓。
整个后山空无一人，天空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哀鸣，痛苦中的陵越隐约听到那个飘渺不定的声音说道。
“陵越，我赠你一杯清晨。”
————————
屠苏的肉身仍躺在幽都的玉榻上，这么多月来，晴雪浑身解数也只能将一魂一魄融进肉身，然而无济于事，因为只有三魂七魄完整的人才能够重生，另外的两魂六魄被晴雪锁入玉横保护。
当日天刚明，重明鸟突然异动，挣扎着要飞出灵气膜，那奔着的方向正是天墉城，甚至不惜用身体去撞，震的整座山晃动…巨大的反噬让百里屠苏的肉体受创，血沫顺着嘴角滑下。
由于其他魂魄在玉横中四处乱撞，玉横也在空中嗡鸣。
“苏苏！！”
感受到动乱的晴雪及时赶到，出手聚气为锁链，其他几名巫祝也一同帮忙，稳住重明鸟。
平静下来动重明鸟被铁链层层束缚，百里屠苏头上也满是汗水。
“到底…怎么了。”
风晴雪满隔着保护膜轻声问屠苏，而那只有一魂一魄的人当然不会给予回答。
眼角疑似泪水的晶亮滑落，只有一魂一魄的百里屠苏，哭了。
——————
远方天墉，乌云翻滚，幽魂厉鬼将灵修之地缠的密不透风，发出刺耳哀嚎。
天墉城数千弟子以剑阵抵御，如热锅上的蚂蚁。芙蕖则在后山试图打开陵越布下的结界。
这些妖魔从何而来，又因何而来，为何…后山的妖气这样重，陵越是否遭遇不测？
不知是否结界太严，芙蕖几乎感觉不到陵越的气息了。
妖魔汇成一团黑漆，似乎要竭力一击。狠戾的杀气席卷天墉，长老们各个面如死灰，没有陵越在，天墉城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然而就在魔气冲击到地上的瞬间，突然化为乌有。
也几乎是同时，乌云散去，狂风停歇，一切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风靡云涌只是一场幻觉。
天空一抹浅紫色人影撩过，寂静无痕。曾是最有天赋的弟子，也是最有望成仙的大师兄，以天下大义为己任的陵越掌门，终于还是万劫不复。
百里屠苏自认是了解师兄的，师兄以天下为己任，师兄愿为天墉城舍命，这些没错，他确实了解陵越，却还不够了解。
因为在陵越心中，公正也好，正义也罢，人伦也好，礼教也罢，都比不过百里屠苏这四个字，仅此而已。
评论(8)